「我想游泳。」亞力宣布道。

他的母親檢視著自己的指甲。「如果你肯多讀一小時拉丁文，我可能會答應。」

亞力的雙眼閃著智慧，他走到她面前。「幾天？」

那麽亞力就是這樣學會討價還價的。杜衡想道：這對個女子而言倒是十分有趣的一面。

「兩天。」她說道。

「成交。」亞力剝掉短外衣與襯衫，拉掉褲子，踢掉靴子，衣物全留在地上，走進溪裏。他腰部以上的皮膚呈現棕色；下方細瘦的雙腿與臀部則白哲如鵝腹。

他母親把他的衣物收拾妥當。「亞力，留在溪邊，不要把自己凍壞了。」

杜衡忍不住說道：「我們不加入他嗎？」

她註視著他。風吹動她的秀發，斑斕的日光使它呈現出靈界的金光。「杜衡，如果你想就去，但是我寧願在旁邊看。」

他不禁想著若把她丟進溪裏，她會有何反應，也許對他咆哮、咒罵。但是既然亞力已走出聽力範圍，他想討論別的事。「妳以為我帶亞力出來不只想騎一段路。」

她把孩子的褲子拋到肩上開始折襯衫。「當我看到你沿著路愈行愈遠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想。」

「如果我想執行父權，帶他到任何一個我想去的地方呢？」

她實事求是地說：「大概過一小時，你就會求我把他帶回來了。」杜沖向她投以懷疑的眼光，於是她又說：「他以前從不曾離家。」

也許這就能解釋他的頑固天性了。「從來沒有？」

「除非有我陪他。」

「妳太溺愛他了。」

她把衣物抓在胸前坐在巨石上，看著孩子在及腰的溪水中嬉戲。他拍拍雙臂轉了個圈。

「也許吧，但是沒有人教過我如何撫養孩子。我學到的是──」

「服從丈夫。」

她斜睨著他。「是的，還有其它較溫和的職責。」

「像是不藉馬鞍、韁繩之助騎馬。」

「不。修道院沒有教我那個。」

「我禁止妳再做那種事。」

讓他驚訝的，她竟揉揉雙臀，露出扭曲的笑。「爵爺，你不必擔心，我大概得承受好幾天這種愚行的後果。」

珂蕾一向十分宜人，但再加上真誠，就變成一種更加悅人的特質了。杜衡深受吸引，他想回以和善，卻不能完全放任自己。

她遲疑了一會兒，神情坦率，這一刻她顯得信任。然後轉頭望著他們的兒子，她的眼神因盈滿的母愛而顯得溫柔。

微風轉涼拂上杜衡的臉龐。就像窗子突然洞開，對她表現友善的機會也就悄悄溜走了。也許這樣最好，但他忍不住覺得好似某種珍貴的東西悄悄由手中溜走。

「我們該拿什麽餵『朗費羅』？」她的問題打破了岑寂。

杜衡走到她身旁。「城堡外庭那片草地大概可以維持一星期左右。」

她的笑聲顯得空洞而不真實。「亞力，夠遠了。」她喊道。

孩子現在只剩下頸子與頭顱可見。他上下擺動，這樣的動作使他更深入溪中。她再次喊叫，開始摩挲著雙手。「亞力！」

「來抓我啊！」他揮揮雙臂。「我沈下去了，媽媽。我像老鼠一樣沈下去了。」

「我不會下去抓你。」

孩子格格笑。「我永遠不上去，」他唱道。「永遠不上去。」

笑意牽動了她的嘴角。「那你最好先長出鰭，把自己叫做鰭魚麥亞力。」

他仰著頭游泳，雙手拍打水面。「妳最好來救我。」

「不，」她看看杜衡。「今天不成。」

「妳會游泳嗎？」他問道。

她依然註意看著兒子，一面松開頭發開始重新編成發辮。「可以浮在水中，應付我的兒子了。」

杜衡對她的譏諷未置一詞；她頸子上金色的發絲太吸引人。他推開她的手。「讓我來。」看她緊繃起來，他便說道：「妳來說說為什麽編造那些有關我的故事。」

她輕嘆著挺起肩膀。「起初都是為了亞力，想讓他睡覺……還有讓他對自己及你感到驕傲。你不在這裏，而他老詢問你的事。孩子對自己的父親好奇本是天性。」

她的深思熟慮令杜衡停下動作，他又有一個為她的不貞惋惜的理由了；她被逐出高地，連帶剝奪了亞力與同族為伴的機會。「妳大可告訴他實話。」

「他還太小，無法理解英格蘭與蘇格蘭間的紛爭。我原打算等他大一點再告訴他，但是目前他需要有個可以崇敬的對象。」

「珂蕾，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是無法做到那些神話故事的。」

她輕聲笑笑。「我想你會發現屠龍比當個好家長簡單多了。」

「一個好家長。這種說法有些奇特，在我的經驗中，女人生兒子，父親、叔伯養他們。但是監護人絕不會同意責任是掃興的職責。」

「現在你要說我溺愛、縱容、寵壞了亞力。」

「妳是。」

「你可以從兩方面來看這件事，而兩者都有利於你的看法。」

「說來聽聽。」

「你可以說你做得沒錯，或者說那不是你的錯。無論是被刪除或是缺席，你都對他的成長有所貢獻。」

這是一種合情合理的論點，他不得不承認。但是當然絕不會對她承認。「妳怎麽向亞力解釋我不在？」

「我只告訴他，你必須上天堂陪上帝。」

「不是告訴他我因反叛英格蘭而被囚。」

「是的。我已經說過了，他年紀還太小，無法了解政治。讓他相信你上天堂比較好。」

只有麥珂蕾會把牢房比做天堂。「如果妳以為我死了，為什麽沒有再找個丈夫？」

一只蝴蝶停在她的頭上。她輕聲說道：「我是個糟透了的妻子，連你都這麽說。我為什麽要再結婚呢？」

「也許是因為妳知道我還活著。」

她轉身的動作太過迅速，幾乎跌下巖石。蝴蝶振翅飛去。「我一點都不了解你。」

他再次瞥見她的真誠，眼角卻同時瞥見亞力愈來愈接近溪水中央。

「我去把亞力弄出來。」他對「朗費羅」說道：「國王是個充滿蛆的天花。」

「朗費羅」就如他預料地擡起長鼻子，發出足以使人耳鳴的吼聲。亞力發出尖叫急急跑出溪水。他的母親脫掉披風為他張開。他的雙臂釘在身體兩側、雙膝打顫、小雞雞嚇得縮了起來，他讓她把自己包裏在褪色的紅披風裏。

「這樣你就會學著記住我的話。」她說著把他擦幹。

他的雙眸瞪得不尋常的大、比平常機警，太陽將他的鼻子與臉頰曬紅了。「『朗費羅』嚇死我了。」

「牠是遵從你爸爸奇怪的命令。」

亞力的懼意消退，對杜衡活潑地咧嘴一笑。「『朗費羅』比我聽話，對不對？」

這麽直接、誠實的問題顯然得自其母的影響。這次杜衡緊緊把握機會回答道：「嗳，但是牠年紀比較大，而且已經沒興趣不聽長輩的話了。」

亞力望著母親。「如果我有個小弟弟，我就是他的長輩了，不是嗎？」

她端詳少年良久。她實在年輕得像他的姊姊，而且純真得像不解世事的新娘。「那你得照顧弟妹，與他分享你的寶藏。」

亞力對杜衡投以好奇的眼神。「爸爸，我真的得和他分享我的玩具嗎？」

「如果是個妹妹就不必。」

孩子笑了開。「那我喜歡妹妹，你可以給我一個妹妹嗎？」

「嗯。」杜衡說道。

「不。」他的妻子卻道。

她不假思索的拒絕令杜衡再次思量他的戰略。他不需要計劃如何與妻子上床，她在此事上根本毫無選擇。那麽她為何如此堅定地拒絕他呢？他懷疑她有所隱瞞，而他知道該如何探知她的秘密。

她也許反對生個女兒，她卻無法抗拒性事。他擁有她，她也會敞開雙臂歡迎他。他比珂蕾更了解她自己。

味道鮮美的魚，漢納吃來卻味同嚼蠟，但她還是會掩飾自己的不舒服，咽下每一口。麥酒嘗來香醇，依芙像黎明時分虎視眈眈的老鷹在桌邊走動，勤奮地為大家斟滿酒杯。看來女仆也被麥杜衡迷住了，就像餐桌上大多數人一樣。

漢納在決心的驅使下，表現得好似正身處一個美夢成真的世界，而不是面臨一場即將上演的噩夢。她必須保持鎮定，假裝世界運轉如常。

她坐在杜衡右側，面對亞力與朱力安修士，專註地傾聽他們談著政治情勢，間或夾雜著本地消息。

蓄著胡須的教士穿著樸素的黑色羊毛罩袍，不時熱切地表示自己多麽高興杜衡返家，說上帝響應了他的祈禱。他不斷說著，連亞力把大盤子裏的魚吃去大半都未曾註意到。

伯帝坐在她的右邊，一直沈默地吃著，但他不時以鼓勵的微笑及眨眨眼傳達他的支持與了解。

她不再擔心杜衡會帶走亞力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